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麼意思。

Lumiere 路米兒

寫字的。
無趣的人。

【藺晨/秦玄策】縱使相逢

龍器原劇背景,藺晨和傻蛋/秦玄策的故事。



秦玄策蹲在秦家廢墟的水井邊發呆。

最近這陣子,心裏悶得慌的時候,總不自覺走到這兒來靜一靜。梳理思緒,也或者什麼都不想。

來到北京沒多久,多年來習以為常的生活逐漸分崩離析。人多了,熱鬧了,他卻好似對這些新鮮好玩的事都失了興致。零散拾獲的記憶碎片令他試圖繼續挖掘,沒想到身世還沒找回一星半點,感情糾紛倒先找上門來。

當一件事剪不斷理還亂,越想弄清楚越鬧不明白,索性發呆吧。

曾經他以為,找回記憶他就能成為一個更完整的人,更踏實地活著,理直氣壯地好好喜歡一個人。而今他不再是單純天真的金傻蛋,卻也沒有成為秦家少爺。

他不知道自己是誰。甚至,比八年前一無所有被金爹撿回家時更迷惘了。

秦玄策有些羨慕「傻蛋」。記不起名姓,忘了自己是誰,快樂卻是真實的。再有什麼不痛快,轉頭看見好吃好喝的便都拋開了。孩子似的。

人家說他是「秦玄策」。這個名字他翻來覆去寫了不下一百次,一筆一劃看著仍舊陌生。四散的記憶彷彿淤積在腦中,沉甸甸的,堵死在那兒難以辨認。

事實上,秦家廢墟亦不曾帶來熟悉感。他只是,慣性地往這裏躲。

兀自放空,耳邊忽然有人輕聲問:「想什麼呢?」大手覆蓋在頭頂上狠狠揉亂了他的髮。

秦玄策被嚇得跳了起來,差點就這麼栽進井裏去。

回過頭,白衣公子揣著手笑瞇了眼──正是住在金家的江湖郎中。

「你你你,走路都不出聲啊?!突然在背後說話想嚇死誰!」

指著對方的手指微微發顫,一手捂著胸口餘悸猶存。

「找你回家吃藥呢。老是四處蹓躂不好好吃藥,你是成心想砸我招牌是吧?」

話是這麼說,白衣公子談笑晏晏倒也沒見不高興。

秦玄策隨意撫過被揉亂的頭髮,倒被弄得更亂了,一臉傻氣:「我就是心裏煩,出來走走。再說我不是好得差不多了,不用吃藥了吧?」

即使是個傻蛋,也曉得「你有招牌可砸嗎」只可腹誹,不能說出口。

倒不是他機伶,上次隨口說出這話,接下來三天的藥都苦得難以下嚥;喝一碗得吃好多甜點,還壓不下那苦味。真真白糟蹋了南晉昌的點心。

這人明明既沒掛牌還居無定所,醫術也不曉得可不可靠,人倒是有趣得緊。比起大夫,秦玄策更願意當他是個玩伴──人挺好玩但有時候很煩的玩伴。比方說現在。

看不過去他的鳥窩頭,白衣公子順了順他的頭髮,便順勢扯著人往大門口去。

「看你還逃哪裏去!吃不吃藥,大夫說了算。」

「哎你別扯別扯,我自己走!」

拉拉扯扯中,在廢墟裏弄得一身灰的傻蛋理所當然不小心蹭髒了對方的衣袖。

──誰讓你愛穿白衣,活該。

看著絲毫未覺的江湖郎中愉悅的側顏,秦玄策吐了吐舌頭朝他做了個滑稽的鬼臉,又往他身上多蹭了兩下。


話說秦玄策的這位大夫,是偶然上門的。

北京城使人頭疼。剛開始想起點什麼那會兒,秦玄策總覺得有人拿錘子敲他的頭;不僅是疼痛,腦中充斥著亂糟糟的嗡鳴聲,連帶著人也恍恍惚惚。

金家老爺找過幾個大夫看病,沒什麼起色。說是心病嘛,他倒還能好吃好睡的,就是時不時神思不寧;若說是身體疾病,治頭痛的方子都換過好幾副了仍不見好。

一日,秦玄策又在城裏四處悠轉時與人起了衝突動起手來。勸架的是位散著長髮意態風流的白衣公子,眼見對方悻悻然離去,回頭便說我送你回家吧。秦玄策自然不願,又跑又跳的一路與人捉迷藏。

兩人在金府門口碰上了正欲出門的金正午。

「金爹!這人跟了我一路,肯定不是什麼好人。」

「哎,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吧?在茶館外要不是我勸架,你這會兒被揍得鼻青臉腫連家在哪裏都不認得了。」

「還說呢,要不是你攪局,我早把那地痞流氓打跑了!」

將孩子拉到自己身邊,金正午作了個揖,滿臉溫厚地笑道:「多謝幫犬子解圍,請問您怎麼稱呼?」

「我是藺晨,恰巧路過而已。倒是令郎⋯⋯」說著,遞出一張方子,「我探過他的脈,最近時常頭疼吧?按這方子抓藥,每日二帖早晚服用,吃上兩三日應該能緩解。」

金正午接過藥方,心裏疑慮面上不顯,只是笑著連聲道謝。

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報酬,藺晨隨意揮了揮手便要離開。

「我暫時住在茶館對面的旅店,若藥方有什麼問題再來找我吧。」

語罷,眨了眨眼睛權當道別。


不到三日,金正午便差人去請了藺大夫。

生意場上打滾多年,他什麼樣的人沒見過。貪婪自私、逢迎拍馬之徒所在多有,純粹良善的好人倒也是有的;只是這位笑瞇瞇的藺大夫,金正午竟覺得看不透了。

藺晨給的方子拿到熟識的藥鋪看過,沒什麼問題。

藥吃到第二日,傻蛋顯得精神不少,頭痛緩解之後,他出門蹓躂的腳步也輕快許多。金正午喜出望外,趕緊讓人請藺晨回來,鄭重酬謝之餘也想請他再仔細幫傻蛋診一診,袪除病根。

不到一刻鐘的路程,派去的人卻是一個時辰未歸。正想再找人去看看,廳外遠遠地傳來熟悉的聲音。

「抱歉抱歉,讓金四爺久等了。」

說曹操曹操就到。

藺晨邊走邊說,步履輕快,話語倒是不急不徐:「平時這個時間都在茶館外看診,今日提早收攤還是耽擱了點時間。」

這人總是笑著,彷彿世上沒什麼不開心的事。縱有,亦不值得一提。

關裏關外,形形色色的大夫金正午見得多了,不曾遇過藺晨這樣的大夫。看著年紀尚輕,卻是既世故又瀟灑;唇畔眉稍的笑意溫潤帶點鬼黠,眼底有光,卻讓人看不透。

他不像醫者。

看著那雙眼睛,金正午只覺得他定已見過許多死亡。

不過是剎那的怔忡,金正午已迎上前請人入坐:「真是對不住,不曉得藺大夫的規矩擾了你看診,今日的損失就算我的吧。」

這話換一個人說,便是拿錢砸死人的粗暴。金正午坦然大方,倒顯得敦厚。

「四爺可千萬別這麼說,我就是打發點時間罷了,本也沒收什麼錢。」接過茶盞,藺晨不緊不慢品了一口。

「不知藥方可見效?」

「傻蛋吃過幾帖,氣色好了不少,頭疼也少發作了。今日就是想請藺大夫再為他看看,別落下了什麼病根。」

提起藥方,金正午喜形於外,隨即讓人將少爺請來。

「確實得再瞧瞧。金少爺這是心病,用藥還是謹慎些好⋯⋯」

話沒說完,便被人高聲打斷:「怎麼又是你?」

以眼神勸住了金正午開口數落兒子,藺晨微微仰起頭迎上對方瞪圓的眼睛:「是啊,真不巧又是我。你不高興?」

「遇見你總沒什麼好事情。」

秦玄策撇撇嘴,礙於金正午在一旁沒敢造次。

「喲,誰說的?」

藺晨站起身,將右手平攤在秦玄策面前。掌心放著一枚玉雕的葉子,不到半個巴掌大。

「喏。」

秦玄策見玉雕得細緻,正欲伸手去拿,藺晨迅速收了手,背在身後笑道:「讓我切脈就送給你,怎麼樣?」

「行。」秦玄策不情不願地伸出了左手。

「讓我看看就好,不白佔你便宜。」


世上縱有好人,也沒有那麼多平白的好意。

藺晨對傻蛋是真好,也因此,金正午看在眼裏更放心不下。

就連收養傻蛋八年的他自己都未必沒有私心,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,儘管是個醫者,又何以能做到這麼多?

看病不收診金的大夫不算罕見,以贈送財物為條件誘人就診的大夫,倒真稀罕了。

金正午做玉的手藝不算頂尖,眼光倒是有的。藺晨送給傻蛋那塊玉,質地不是上佳,雕工卻是頂尖的;只是短短一瞥,他便清楚這樣的玉斷不可能隨便送人。

——還是那般兒戲的交換。

將人拒之於外也難防他私下與傻蛋接觸。以治病為由,金正午開口留藺晨在府上暫住。

藺晨沒什麼猶豫便應下了。


「四爺,我就問問,您希望傻蛋想起自己的身世麼?」

「藺大夫此言何意?」

兀自低頭煽火,藺晨並不看他。

「金少爺的病因來自於他失去的記憶,苦思未果又放不下。失憶的原因很多,除卻腦部受創的影響,也有其他心理因素阻礙記憶恢復。」

藺晨頓了頓,放下蒲扇站起身,看著金正午續道:「藺某雖非神醫妙手,倒還能試著開解心結,輔以藥物調理,或能助他恢復記憶。」

對方眸中閃過一絲壓抑的痛苦,快得彷彿錯覺。

「既然如此,有勞大夫試試。不必強求,順其自然就好⋯⋯我希望孩子能平安快樂。」

「若您只希望他平安快樂,我亦可一試。」

聞言,金正午身子一僵,脊背發冷。

「你⋯⋯」

「看得出您是真心疼愛他。」藺晨凝視著他的目光沉穩,臉上是少見的嚴肅神情,「我是個醫者,也是個外人;但您既然讓我住在府上為他看病,請相信,我會盡己所能。」

沉吟半晌,金正午終於問出了口:「藺大夫,你⋯⋯認識玄策?」

藺晨扯出一個溫煦的笑意。

眼角的笑紋掩不住他逸出的,若有似無的歎息。


秦玄策第一次看見藺晨的扇墜,是對方拿折扇敲他手的時候。

連日睡眠不足有些心神不定,畫竹的時候落錯了一筆,看著他畫的藺晨扇子便敲了下來:「錯囉。」

白玉的扇墜在眼前一晃而過,秦玄策不自覺伸手去抓,撈了個空,手裏的毛筆落在紙面上滾了幾圈,暈開大片墨漬他也沒去理會。

「你的扇子,借我看一下好嗎?」

藺晨知道他想看什麼,將扇墜朝下遞給他。

「看看可以,這可不能送你了啊。」

秦玄策沒搭話,將東西接了過來仔細端詳。那扇墜是一隻圓潤的鴿子,掛在折扇上比一般的扇墜還沉些。

「這和那片葉子出自同一人之手吧?」

這墜飾乍看不若葉片的工法繁複,因其小巧,做成鴿形卻也不容易。

「是啊,我朋友做的。」

藺晨揣著手往桌沿一坐,饒有興味看他翻來覆去地研究。

「你這朋友挺厲害啊。」

儘管時移事往,易名換姓,這人對玉器的審美與喜愛仍與當年沒有兩樣。藺晨看著秦玄策眼中迸出的熱切,彷彿又看見了當年那個說起玉來如數家珍,在草原上、大漠裏與自己談天說地的少年。

「那是。他是我見過,手藝最好的人。」

秦玄策終於捨得抬起頭,自信的眼神晶亮得嚇人。

「比我還好?」

「哈,這可說不準。我又沒真的見過你的手藝。況且,那是十幾年前的東西了。」

「他不做了?」

「我不曉得。」

藺晨取回折扇,展開扇面輕搧了幾下,白玉的鴿子隨之晃動起來。振翅欲飛。

「我們在蒙古認識,一起待了數月,走過許多地方。所謂傾蓋如故,他就是這樣的朋友吧。」

「那你們⋯⋯? 」

「他住北方,瞞著家人跑出來的。我們結伴同行直到他家人找他回去,約了幾年後去看他,此後就沒再見過了。 」

「都說是好朋友了你還爽約?」

收攏扇面,藺晨隨手敲上秦玄策的頭:「我是這種人嗎!三年後我去了他的家鄉,但他家遭逢巨變,也不知上哪找人了。」

秦玄策突然不知該說什麼好。

藺晨望著窗外的側臉仍帶著笑,但他卻覺得,這人笑得好像隨時會流出淚來。


「大半夜不睡覺幹嘛?我還以為進賊了。」

秦玄策走進院子裏便看見藺晨坐在地上喝酒,一面抱怨一面挨在他身邊坐下了。

「又睡不好了?」

說著將酒壺遞了過去:「不如喝點酒試試。」

「有你這麼當大夫的嗎?」

一面抬槓,話才說完便仰頭灌下一大口。喝得太急,嗆咳起來上氣不接下氣,胸口一片灼熱的疼痛。

藺晨拍撫他的後背順氣,好不容易才緩了過來。

「說你是傻蛋還真這麼傻,酒不是這樣喝的。」

秦玄策咳得渾身乏力,月光下都能看見他臉上的一片薄紅。被這麼一說,挺起背脊豪氣干雲喊了聲:「我就是一個傻蛋啊,傻點有什麼不好!」

不待藺晨回應,整個人已經軟綿綿地栽在了他身上。

看著轉眼醉倒的人,藺晨忍俊不禁。

「真醉倒了啊?」

「傻蛋?」

拎起酒壺,藺晨將人扛到肩上送回房。

「人啊,傻點確實沒什麼不好,傻得快樂又何妨。只是,玄策,還是會有人想你。」


——這下真得回去了。那葉子你就收著吧,有機會見面再還我。若遇上什麼麻煩走投無路,被土匪洗劫一空什麼的,拿去賣了也無所謂,甭捨不得啊。

——少烏鴉嘴了你!

——酒先欠著,下次不醉不歸啊。

——行了行了,就憑你那破酒量?


「伸手。」

藺晨在藥材堆裏抬頭:「要給我什麼好東西?」

秦玄策神秘兮兮地笑著,在對方攤平的手掌上放了一枚新雕的玉。

一隻鴿。



Fin.

May.31 '16



本來只想寫個片段。不知道為何長出了劇情,成了這拖沓的一大串。
就想寫寫這兩個人相遇會發生什麼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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