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麼意思。

Lumiere 路米兒

寫字的。
無趣的人。

【麻雀|蘇三省/李小男】走出繁花盛開的森林

1

花椒的香氣撲面而來,混著辣椒的味道,蘇三省打了個噴嚏。他不太能吃辣但李小男喜歡。 

這道水煮魚是李小男心血來潮做的。昨日去到川菜館卻沒能吃上飯,回家路上忽然興致高昂宣布她要自己煮,轉頭問蘇隊長想吃麼。 

事實上她廚藝不算好,只是愛做,三次大概有兩次會失敗;魚煎得太焦、肉煮得太老、糖鹽不分都是小事。蘇三省總是捧場,她樂意做什麼他就吃什麼,就是陪她上館子吃湘菜川菜回家鬧肚子活受罪也無妨;他只是不忍拂了一片好意掃她的興。 

他是個沒有心的人。在李小男面前,胸口卻怦怦作響心臟彷彿要跳出胸腔。用力壓住心口,也許那便是活著的感覺。溫涼如斯,澎湃如斯。經年累月,遂成了癮。 

好吃嗎?她問。眼底星星點點閃爍著期待。 

額上佈滿細密的汗珠,蘇三省忙不迭點頭,喉嚨一緊,艱難嚥下口中的魚肉才扯開笑臉說好吃,就是有點辣。 

第一次水煮魚的嘗試,調料恰到好處,魚肉細滑香氣四溢,並沒有失敗。也可能只是他口中有團火在燒,灼得他再難分辨好壞了罷。她做的,便都是好的。 

太辣嗎?她夾了一筷子紅豔豔的魚肉吃下,笑嘻嘻說還好嘛。 

一口氣喝掉半杯開水,他的舌尖發麻刺痛,卻是眉眼彎彎,挺高興的樣子。 

越過桌面,她用手帕拭去對方一頭一臉的汗。 

瞧你都辣成這樣了,真不好意思。蘇隊長吃不了辣,下次不做這個,我燉雞湯給你喝,算是賠罪。 

心跳漏了幾拍,蘇三省緊張得顧不上禮節,就去握她還拿著帕子的手。 

沒事,我多練習。妳喜歡吃什麼、想煮什麼就儘管做吧,我陪妳吃。我很喜歡。 

真的? 

真的。我不騙妳。 

 

蘇三省帶日本人封鎖行動處那日,李小男突發胃疾,面色蒼白如紙,手抵著腹部蜷在沙發上不住痙攣,冷汗直流。 

她說,救我。蘇隊長救命。 

不只疑心,蘇三省敢肯定這就是個圈套。可他放不下她,無法眼睜睜看著她疼。 

親自將人送去醫院,奔下樓的腳步既沉又響。他和自己置氣,和行動處各懷鬼胎等著看他笑話的人置氣;氣急敗壞,手上的動作卻相當輕緩,小心翼翼收緊了手臂攏住懷裏疼得幾乎暈厥的女孩。他得看著她。小男那樣純粹善良,不看緊她,連怎麼被人利用的都不知道。 

醫生說患者本有嚴重的胃炎,許是吃了太過刺激的食物才會突然發作。已經做過緊急的處置,再留院觀察一日即可。 

他終於明白她吃水煮魚的時候為什麼皺了下眉頭。只是一瞬間,他看得分明。 

不是辣,是胃痛的。 

走進病房,他分神想,她愛吃辣卻總吃得很少,上館子叫的菜大多淺嘗即止,吃沒多少便推說吃不下;平時不大喝茶飲,咖啡喝得更少,說是不喜歡苦味。喜歡買各式各樣的糖果裝得滿滿一罐,只是堆著,吃得很慢。 

自詡是對李小男最好的男人,他卻從未覺察她的病徵,她極其克制的飲食習慣。一時間蘇三省既心疼又懊悔,更多的是憤怒。而他甚至不知這怒火該向誰發作。 

她經常對他笑,大眼睛裏明媚清澈,彷彿沒有什麼煩惱。可世上又有誰真的無所煩憂呢。 

但凡她想,蘇三省什麼都願意給她。 

如果她想。 

 

最終,圍捕計劃功虧一簣。 

蘇三省確信問題出在李小男身上。當日只有她離開過行動處,儘管自己寸步不離,她在醫院裏也沒有任何可疑的行止,這場秘密行動仍洩了底。是誰利用了她,不言而喻。 

這一記耳光打得他更加清醒。紙包不住火,再天衣無縫終有罅隙,對付敵人,他從來都有足夠的耐性。來日方長。 

李小男在醫院住了三天。 

出院那日,蘇三省早早便去醫院接人,扁頭卻來得更早,正殷勤地幫她提東西,一面碎嘴個沒完。 

心頭火起,他上前將打包好的東西搶拎了過去,也不管一旁吵嚷的人,看著李小男問手續辦好了沒有。他的聲線低沉平穩,正常狀態下說起話來聽著很誠懇,帶有一種厚實妥貼的安全感。 

她眨了眨眼睛,點點頭。坐上他的車走了。 

蘇三省始終沒有問她那天胃病為何突然發作,也不問她為何患有胃疾卻還總愛吃辣的。他只要她的胃從此往後都好好的,別鬧就好。 

他一定要治好她的胃。 

 

過年前,姐姐讓蘇三省邀小男到家裏圍爐,添個熱鬧。 

他一遍遍描繪這個夢裏都不曾見過的場景,被胸口脹滿的幸福感壓得都要喘不過氣來。真見到人,忐忐忑忑就是開不了口。萬一她拒絕呢? 

最後是蘇姐受不了弟弟的優柔寡斷,自己問了。 

李小男聞言,正吃著的一口菜還沒吞下,嗆得她撕心裂肺咳了起來,眼眶泛紅。蘇三省又是拍背又是倒水,怕她被嚇得從此不肯來了。 

好不容易咳完平靜下來,還沒來得及回話他搶先說,過年人多熱鬧些,現在家裏剩下自己與姐姐兩個人,若妳願意的話,一起吃頓年夜飯好嗎。 

話得斷斷續續提心吊膽,他強迫自己注視著李小男,不想錯過任何細微的反應。 

她有些無措地低頭喝了一口水,放下茶杯,抬眼對著他笑。 

若不會太打擾的話,我也幫忙準備一些菜吧。可能做得不夠好,蘇姐別嫌我笨手笨腳的添亂啊。 

這是夢吧?蘇三省被狂喜淹沒,快樂得要發瘋。 

 

一頓年夜飯吃得很愉快。 

李小男沒再做水煮魚,燉了一鍋雞湯,炒一個白菜,其餘都是蘇姐做的,八菜一湯。 

兩個女人在廚房裏有說有笑地做菜,蘇三省遠遠看著自己最親最愛的人,錯覺那便是一個完整的,家的模樣。眼眶微熱,他緊閉雙眼不讓淚水溢出來。 

如果有人能給他一個家,他想,那只可能是李小男。而他,也只想給她一個家。如果她要的話。 

蘇姐熱情地讓小男留下來守歲,一個人待在家裏多孤單。她還想推拒,忽然啪的一聲,屋裏陷入黑暗。附近傳來此起彼落的驚呼。 

停電了。 

蘇三省咬著嘴唇讓他們先別動,自己摸索著點上蠟燭。 

他以為李小男會害怕,透過搖曳的火光卻見她笑得很俏皮,拉著蘇姐的手說,這樣好像回到了小時候。那時家裏窮,遇上停電連蠟燭也不太點的,有次也是吃年夜飯時停電,一家人在燭光下吃飯,根本什麼都看不清楚,蠟還滴進了菜裏,特別有意思。我每次看見別人吃燭光晚餐就想笑,哪有什麼浪漫的呀。 

她絮絮叨叨說了不少昔年往事,蘇姐也同她談起以前村裏的苦日子。蘇三省坐在一旁看著他倆聊得投契,燭火明明滅滅,耳邊笑語不絕。

那晚,李小男還是留了下來。 

蘇三省將床讓給她,自己在旁邊打地舖睡下。不知是認床或這氛圍太過拘束,兩人翻來覆去難以入睡。索性也不睡了,她坐起來靠著床頭,不然聊聊天吧。 

他問她,有沒有想過未來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,還想繼續演戲麼? 

生在亂世,想這個是不是太過奢侈了?誰曉得未來會發生什麼事。戲還是演啊,我還想當影后呢。 

 

天光大亮,蘇三省是被凍醒的。 

地板終究太冷,睡了一宿渾身骨頭都痛。他一邊捏著脖頸,撐坐起來,昨夜點的蠟燭早燒完了。 

床是空的,李小男不在。他伸手覆上被褥,觸手一片冰涼。 

怔忡片刻,恍然回神。他竟忘了,她沒有活到除夕。 

簌簌一夢墜到了底,所有迷離的溫存便都散成碎片,什麼也不曾留下。 

蘇三省終於醒了過來。 

 

新年快樂。

 

Fin.

Oct.09 '16

 

標題來自〈腐朽〉的歌詞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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